陸思羨不可思議地望著盈盈淺笑的人, 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那句話，到底是怎麽做到的？陸思羨以往沒意識到自己可能有這個嗜好時，她只是單純地覺得，她是喜歡在床笫之事上多些情趣罷了。可現在, 她覺得自己有點不太正常，她對疼痛有一種強烈的渴望，而且不是神經上的疼痛, 比如說頭疼，她不喜歡，她喜歡那種來自身體上的，僅限來自於愛人顧瀾笙的, 別人敢弄疼她, 她會揍人。

字母專家，到底是有多專家？Kelly和沈青訸從廚房出來了，蘇裏食指壓唇, “替我保守秘密。”陸思羨抿唇沒做聲, 專家……那就是很厲害吧？不是說心理醫生，醫學專家嗎？搞了半天，字母方面也是expert。

Kelly胃口不錯, 不僅自己吃，還挨個餵, 沈青訸吃了, 蘇裏吃了, 輪到陸思羨, Kelly晃了晃叉子上的雞腿肉，“大家都吃了，不要搞特殊喲。”沈青訸和蘇裏一起看向她，陸思羨不情願地張開嘴，雞腿肉的味道，她熟悉卻沒那麽喜歡。

Kelly吃到撐，陸思羨胃裏墊了個底。

“L桑，你明天該換藥了。”Kelly提醒，陸思羨沒做聲，沈青訸補充道：“不知你的家人是否跟你說了，你的醫院換成蘇裏的了，以後會是蘇裏給你換藥。”

果然，她們是有預謀的，剛剛放下戒備的陸思羨再次警戒。

“明天見。”蘇裏倒是沒多說什麽。

夜，安靜，陸思羨關上電視，耳邊仿佛又有了沙漏刷刷的聲響，她感覺自己的生命在流逝，無法控制，也無法停下，她感覺自己越來越虛弱。

陸思羨深吸一口氣，打開電視，深夜食堂在重播，昨天還是她熟悉的主持人，“今天將是我最後一次主持深夜食堂，我舍不得美食，舍不得你們……”陸思羨盯著電視，一直到天亮。

當當當，Kelly敲開了門，“就知道你很不乖，跟我去換藥。”陸思羨坐在床上沒動，Kelly打開她的衣櫃，輕車熟路地翻出了仔褲和風衣，“不乖的小朋友，我可要親自動手了。”Kelly體力天生就比一般人強，陸思羨掙脫不過她，從初見時就知道她力氣大。

“你的手機呢？”Kelly翻了半天沒翻到，陸思羨怔了怔，“不知道。”

Kelly沒做聲，她感覺多年之前的陸思羨又回來了，“你不開手機，不怕有人找你嗎？”Kelly話裏有話地說：“萬一在意你的人找不到你呢？”

Kelly從包裏翻到關機的手機，她按著電源鍵，“我要幫你開機了。”陸思羨正死死地盯著她，那眸子裏有警告和震懾的意味，簡直跟之前一模一樣，她很少說話，但那雙幽深的眸子會表露她的情緒。

“那我們先開機，看是否有未讀信息，看完你可以選擇關機。”Kelly開機，微信響了，“小團子給你發信息了。”

陸思羨失神的視線再次聚焦，她奪走了手機，顫抖地戳進去。

小團子：寶貝，我們說好的，每天都要保持一次通話，你手機關機，所以我就給你發信息了。寶貝，我愛你。無論怎樣的你，我都愛你。我們現在很難，但是不要放棄。海明威說過，人可以被毀滅，但不能被打敗，我或許不夠強大，但我會為你成長。即便我們現在是分開的，我的心也在你那裏，所以你要好好地保管它。晚安，寶貝。

小團子：寶貝不乖哦，今天手機還是打不通，我想念你好聽的聲音了。寶貝無論在哪，都要好好照顧自己，你是我的，你的身體是我的，你只擁有暫時的代為管理權，我授權給你的。你必須好好履行，否則我會收回來，親自來做這一切。你離開時是98斤，我都知道的，如果你回來瘦了，我會懲罰你的。你還記得嗎？我們之間還有特別的協議，你必須聽我的。晚安，我的乖乖。

乖乖~陸思羨內心突然有了一絲歸屬感，她收起手機，沒有關機，Kelly暗暗松口氣。

陸思羨的戒備是多餘的，蘇裏替她換藥時，聊了昨晚的美食節目，“我後來回家看了昨晚的回放，最後一期節目挺感傷的。”陸思羨嗯了一聲，沒有更多回應了。

顧瀾笙在家每天都是煎熬，讓她去上班，她也沒有心思工作，不過總請假也不是回事，所以在家裏呆了兩天，等不到陸思羨的回覆，她只好先去上班。

葉清告訴顧瀾笙，不要擔心，她知道陸思羨的動態。

“媽，那不能告訴我一點點嗎？”顧瀾笙心裏沒著沒落，葉清安撫道：“瀾笙，不過才5天而已。”

5天，顧瀾笙覺得好像有5個月了。

“她好嗎？”顧瀾笙原本心裏是內疚和自責的，但現在因為擔心陸思羨，重心轉移了。

“她和蘇裏有接觸，還好的。”葉清和傅青辭每天都聯系，雙方會交流彼此共有的信息。

顧瀾笙好在是有一個渠道可以了解陸思羨，渠道來源是她無條件信任的母親，陸思羨主動切斷了與顧瀾笙的聯系，她不是不想顧瀾笙，不是不想知道她的動態，只是她……可能是不敢吧，她怕她們面對面時的會再度回到之前互相傷害的局面。

陸思羨怕顧瀾笙的步步緊逼，她沒病，她不需要看心理醫生，她一點都不想原諒傅青辭，不是她就沒有今天這一切，傅青辭說她有病，那是給自己找的借口，可憐的女人，只是想從她這裏獲得原諒，她偏不。

看完日記之後，陸思羨心裏對火也有了恐懼，雖然不像顧瀾笙那麽嚴重，但是她還是盡量避免去多想。

大概是Kelly和沈青訸擔心她，她們每晚都會過來，有時候是一起吃飯，有時候是單純的閑聊，盡管有時候，陸思羨都不參與其中。其他時間，陸思羨還是會偷偷去顧瀾笙家附近，碰運氣似的，希望能遠遠地看顧瀾笙一眼。大多時間都是看不見的，偶爾遇見一次，陸思羨內心都極大滿足。

連著幾天換藥，蘇裏都沒有讓陸思羨有壓力感，她之後也沒那麽抗拒去醫院了。

畢竟，她也不喜歡身體留疤，她怕小團子會因此沒那麽喜歡她。

一眨眼的時間，半個月過去了，陸思羨的手可以拆掉紗布了。

“開心吧，明天不用來我這裏報道了。”蘇裏半開玩笑，陸思羨抿抿唇，“謝謝你。”

“謝我就請我吃頓飯吧。”蘇裏笑了笑。

陸思羨唇角動了動，“好。”

餐廳是蘇裏選擇的，就在醫院附近的咖啡廳，二樓戶外有卡座，“我喜歡每天都來這裏，如果時間可以的話。”陸思羨恩了一聲，她還是很少說話，似乎也開始習慣如此，不過對於蘇裏的話，會給出回應。

“和我在一起的時候，你會緊張嗎？”蘇裏笑著問，陸思羨搖了搖頭，蘇裏滿意地點點頭，“我和你一起時，也很放松。”

“我之前跟你說過的，我是字母專家，你有好奇的，可以問我。”蘇裏攪動著杯子裏的咖啡，“你知道青訸吧？她幾乎是一把手教出來的，在字母玩法上，現在都超越我了。”

“沈總也玩嗎？”陸思羨遲疑，問出了一句完整的話。

“好多人都玩啊。”蘇裏認真道，“這是情侶間一種情趣的玩法。”

“所以不是病……”陸思羨追問。

“當然。”

陸思羨松口氣，所以，她內心即便對痛感有渴望，也不是變態，“那，那……”陸思羨開始想要表達了，蘇裏緩緩點頭，示意陸思羨繼續說：“那總會產生幻覺，是病嗎？”她和顧瀾笙吵架，替自己辯解，但她清醒時也知道，腦子裏的機器，還有指間的細沙，只有當她難受時才會出現，尤其是涉及到顧瀾笙的時候。

“不是。”蘇裏攤開手心，“你像我這樣。”蘇裏張開指尖，咖啡廳戶外二層，有風拂過，蘇裏緩緩握緊手心，拳頭抵在陸思羨的面前，“仔細看。”

陸思羨目不轉睛，蘇裏張開手心，“看見了嗎？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我手裏有東西嗎？”

“當然沒有。”陸思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，蘇裏搖了搖頭，“有的，我能看見，我的手心裏，有細柔的風，我握著它，很舒服。”蘇裏指尖律動，陷入進去一般，“它可以變化成各種形狀，無論哪種，都是讓我舒服的。”蘇裏揚起笑，“我喜歡微風~喜歡它在我指尖的感覺。”

陸思羨收回的視線，落在自己的手心裏，蘇裏輕聲道：“我小時候養過一只叫球球的布偶貓，她陪了我五年之後還是離開了。”養寵物，養到最後和家人是一樣的，球球死了，蘇裏很傷心。

蘇裏張開指尖，“奶奶告訴我，微風穿過指尖的感覺，和撫摸球球的感覺是一樣的。”蘇裏很長時間都喜歡在微風天氣在外面坐著，一坐就是一整天，指尖總是張開去捕捉風，“在球球去世一周年的時候，我去看球球，我好像是從那時候就能看見我手心裏的風了，她很輕柔，很細軟，淡淡的，但是不會散開，就像是我的球球。”蘇裏也以為自己產生幻覺了，奶奶告訴她，那是濃郁的思念感動了上天，老天讓球球以另外一種形式陪著她。小小的蘇裏以為那是真的，長大了也知道，那是奶奶哄她的話，但是，她對於指間的風已經沒有恐懼，“我就感覺自己有特異功能，你們都看不見，就我能看見。”蘇裏小小的炫耀。

“那有什麽厲害的。”陸思羨嗤之以鼻。

“我能看見風，你看不見。”

“你能看見風，還得在刮風天，”陸思羨攤開手心，仿佛她有神奇手指，“我的指間會有細沙，你看不到。”

“有嗎？”蘇裏湊過去，認真地瞧。

“我能看見，但是你不行。”

……

兩個大人，像是兩個幾歲的孩子，在炫耀自己的特殊能力，蘇裏知道，陸思羨正在慢慢向她敞開心扉，“我可以告訴你，怎麽能看見風，你告訴我，怎麽樣才有可能看見細沙好不好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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